Henry23739741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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么禁止进入神农架深处?一位60多岁的巡山员告诉我:别看神农架拥有大量高等植物和珍稀动物,但这是禁区,要是执意闯入,就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。
听他这么说,我心里咯噔一下。我叫阿澜,是个写自然的自由撰稿人,这趟是来跟着他见识几天,别想太多,就是开眼界。他姓秦,大家都叫老秦,瘦高个儿,背上常年一只洗得发白的布包。风在林梢吹,叶面彼此摩擦出细碎的声响,像有人在低语。我们脚下的青苔厚得能捏出水来,他用木杖一点点试探前路,偶尔用脚尖轻踢落叶,下面露出空洞的腐木。我本能想绕快一点,被他伸手拽住,那一下不重,但真把我的心拽回了位置。
往里走,温度忽高忽低,像有人拧着空调遥控器在捣乱。耳边先是嗡的一声,又像一下子安静到只剩自己的呼吸,我这才注意到前方悬着一窝大蜂,蜂腹在光下一明一暗。老秦拿出一小包石灰,从指缝慢慢撒成细线,说这比在树上乱刻记号靠谱,雨一来就化,不扰着树。我掏出指南针给他看,指针像喝醉了转来转去,他只嗯了一声,说这片林子地下磁铁矿多,别太把装备当祖宗。脚边突地蹿出一只赤链蛇,滑得像一条黑红绶带,我下意识后退,背包撞到树皮,树皮里渗出清苦的香味,像小时候喝的草药汤。那股味儿把我拉回心口稳当的位置,没敢再走神。
中午前后天就阴下来,云从山背后倒灌,光线像被谁一把捂住。我们到了片塌方的新伤口,碎石还带着新裂的白痕,下面是细沙和水,像一张会吞人的嘴。老秦找了根竹竿,往前一点一点探,我鞋底踩在石头上,石头就微微下沉,像在叹气。他让我绕着走,嘴里念叨别碰那边的藤子,叶子细长尖锐,背面一层细绒,叫钩吻,好看得要命,碰着算你倒霉。我没当回事,裤脚还是被另一丛葛藤勒住,花边一样的刺把皮肤划出两道细血,辣得我倒吸一口寒气。他递来酒精棉,我咬牙擦,味道冲得眼睛发酸,心里直骂自己手欠。
傍晚我们在一处避雨棚歇脚,棚檐滴水,打在旧木板上噼里啪啦。墙上钉着一本登记簿,翻开都是密密麻麻的字,有人偷采兰科,有人夜里带着无人机追着猴群拍,吓得一群崽子从枝头掉下去。老秦用对讲机报了点位,信号像喝了凉水的灯泡,一闪一闪。他说人少,线长,大家白天巡,晚上还得看火点,我只嗯,觉得这活儿真不是喊口号。炉口升起一点火苗,他用折刀刮火绒,动作不急不慢,像在做一件永远做不完的事。他提到镇上一个土家老爹,年年上山祭“神主林”,不让自家后生乱闯,他说不是封不封建的问题,是吃过亏的人留下的规矩。
第三天午后,天还是那样压着不下雨,河床却突然换了脸。先是水面浮起小泡,跟沸水似的,又漂来很多细木屑和草根,闻起来有股泥腥里带点霉味。我正纳闷,山谷里轰的一声,像有人推倒了千家万户的门板,水就拱起来往下奔。老秦一把拽我往高处跑,脚下的碎石打滑,喉咙里火烧一样,我心里只重复一句快点快点。我们躲到一块老桦树后,眼看着浑水卷着整根树干往下撞,水边的砂石被扒得光溜。我全身湿了个透,热气从衣服里冒出来,像蒸包子,他摊开铁盒里的火柴,挨个烘干,神情淡淡的,像在数豆子。
走回外缘那天,路旁的灌丛里躺着一块银光闪闪的东西,捡起来是无人机掉的电池,外壳被磕得发白。我看着那玩意儿,心里一阵堵,不是嫌弃,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慌。短视频上那些“穿越秘境”的标题蹦来蹦去,热闹是真热闹,可山里不认这些名堂。老秦把电池装进袋子,说这种东西要是爆了,一小片林子都能被它点着,我没吭声,只是用力点了点头。再往前,是新立的电子围栏柱和红外相机,镜头黑洞洞的,像一只看不见的眼睛。我在山门口的长凳上坐了会儿,鞋底的泥一点点干了,裂成地图一样的纹路。
老秦在登记簿上写了日期和路线,笔锋硬,像山里的风。我拍了拍背包,里面装着湿透的衣服和几片晒干的草药味,肩胛骨有点酸,却有种怪异的踏实。有人匆匆问我深处怎么样,我想了想,只说那地方不缺美,也不缺脾气。我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的那颗小石子,是路边孩子塞给我的,说保平安,手心暖了点。真要拿一点好奇换条命吗,值当不呢?